评论员文章

“你们忘记了李米香的事吗？”

那天晚上，看着眼前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和一个男人畅聊甚欢，旁边的女人们忍不住浮想联翩。

这种事儿原本应该看破不说破，可但凡人群中有人先开了头，下面的议论就会怎么止也止不住。

是哦，丧夫的李米香是个八十二岁的老太太，儿女成群，可竟然被一个六十八岁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。

但不管怎么说，人家没了丈夫，人家那还是自由身。

眼前这位老太太，谁都知道，丈夫可还活得好好的。

一、领队

说起来那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不是外人。

她是我的姨妈。

亲的。

甚至比亲妈还要亲。

因为我亲妈成天沉醉在麻将世界中，浑然不知她的儿子要工作，要结婚。

所以，可想而知，我的事情，姨妈操持得绝对比我亲妈多。

姨妈退休后，相对于我妈一成不变的麻将世界，她的生活可谓多姿多彩。

先是练习书法。

待到略有小成后，却又弃笔烧纸，很干脆地转向手工缝制礼帽。

帽子卖着卖着，阴差阳错，又成了秧歌队的领队。

不过，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，她并没有因此抛开缝制礼帽的活儿。

算是多加了一样。

所谓事多不压身，虽然秧歌队领队的名头只是个名头，甚至还被姨父归结为费力不讨好一类，但这丝毫不影响姨妈当领队的决定。

逢上有比赛，秧歌队自然全力备赛，但一年中有比赛的时候毕竟不多，于是秧歌队的日常就变成练练老动作，加之偶尔外出走走场子。

你说老年秧歌队也会去走场子？

没错，各种开业典礼啦，乡镇文化站的邀请赛啦，等等等等，需要锦上添花增加喜庆氛围的场合多的是。

至于报酬或是奖品，完全是象征性的。

比如几斤白糖，或是一大袋品牌洗衣粉。

重要的不是奖品本身，而是那种拿在手里喜滋滋的感觉。

按说姨妈在这样的地方强身健体外加娱心娱性，纯粹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
可谁也不知怎么回事，秧歌队就骤然传出了姨妈的绯闻。

二、绯闻

和姨妈传出绯闻的男人，叫徐正国。

至于年龄，别说，和姨妈相差真不是太大，快六十岁的人了。

姨妈和徐正国偶遇在她的礼帽摊上，抬头对望，彼此都“咦”了一声。

自然是老相识。

那还是公社时期，彼时的姨妈已经在全公社跳舞跳得最好，当然，是一种特殊的舞。

那会会徐正国还是个毛孩子，被人挂在嘴上也是多年后再见时姨妈喊出来的名字，叫铁头。

姨妈当然和一个毛孩子没太多交集，但她和铁头的妈妈非常熟悉。

姨妈称呼对方嫂子，铁头的妈妈也真没拿姨妈当外人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，自家孩子铁头不一定吃得上，姨妈却准能不落下。

但多年以后的重逢，姨妈看着徐正国时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件揪心的往事。

特殊时期，铁头一家因为富农身份会有什么经历，经历过的人都知道。

游行是少不了的。

不是普通的游行，必要的“装饰”是少不了的。

对于女性，理去一半的头发，实在再妙不过。

当年给徐正国妈妈理发的，不是别人，正是姨妈。

姨妈到死也不会忘记，她给对方理发时，人家就那么安静地坐着，连动都没有动。

仿佛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理发，而姨妈，也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，不过是理发店的理发师。

很高级理发师那种。

只有姨妈自己知道，她的手一直在打战。

因为过于紧张，姨妈手中那把生锈的推子时不时就夹住对方的头发。

纵然如此，对方仍然坐得安安静静，一声不响。

但所有这些细节，除了徐正国的妈妈，就只有姨妈自己知道。

旁人看到的，什么也没有，全是姨妈和徐正国热聊的场面。

尾声

姨妈到底忍不住，亲自到徐正国家里看望她的嫂子。

可惜，对方小脑萎缩加脑梗死，早就跟植物人似的。

连铁头自己都说，他妈妈就剩下那口气，死活都不肯散。

但姨妈不管这些，她一个人絮絮叨叨，将所有积压在心里的话都托了出来。

当年那段特殊时期过去后，她的老嫂子没瞅过她一眼，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。

她比谁都清楚，人家心里恨着她。

而她也一直想给对方赔不是，该说的话，却始终没说出来。

“你们忘记了李米香的事吗？”

那天晚上，看着眼前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和一个男人畅聊甚欢，旁边的女人们忍不住浮想联翩。

这种事儿原本应该看破不说破，可但凡人群中有人先开了头，下面的议论就会怎么止也止不住。

是哦，丧夫的李米香是个八十二岁的老太太，儿女成群，可竟然被一个六十八岁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。

但不管怎么说，人家没了丈夫，人家那还是自由身。

眼前这位老太太，谁都知道，丈夫可还活得好好的。

一、领队

从徐正国家里离开之前，姨妈亲手将她制作的一顶蓬松的粉红色礼帽郑重地戴在老人头上。

老人虽然不会说话，但姨妈相信，对方肯定喜欢。

张楚作品《伊丽莎白的礼帽》，从一个外甥的角度描述姨妈的晚年生活，语调平静，勾勒出姨妈经历的一波三折，读来让人不胜唏嘘。

我们当然能理解徐正国母亲的恨，也当然能理解姨妈心中的自责，甚至绯闻故事中，男主徐正国或许真的有不一样的想法，也大有可能。

但所有这一切，都不影响整个故事中透露出的忧伤与温情。

是的，岁月大浪淘沙，转身过去，没有谁身后的路会处处完美，但人间之所以值得，恰恰在于曲折过后，我们还依然可以拥有整个晴空。